国,是一坛离了才能轻呷其涩的酒。
家,是一抹重归才能浅思其伤的愁。
(一)
2009年10月1日,祖国六十周年华诞,热情的中国红染遍天地间每一个角落,《义勇军进行曲》的旋律响彻山川大河。
那一年她十六岁。
南半球的时针划过正中,艳阳笼罩宁静的午后。
本想通过YouTube的视频直播看看屏幕里天安门广场前威武的仪仗队,但还是禁不住朋友的劝说,合上电脑,乘上前往繁华商业区的火车。
窗外异国的风景飞驰而过,冷灰色的摩天大楼叫人心生神往。
街边精致的梧桐,看起来比老家门口毛絮纷扰的杨柳高雅。
一道光影在脑海中闪现、陨落,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。
“选择出国就不能轻易回去,我们要在这里落地安家!”
看着眼前豪言壮语的朋友们,她放弃了追寻,任其沉没。
反正,过往每一年都看阅兵直播;反正,未来还有很多国庆可以吟唱国歌。
(二)
八月毕业,九月旅行,回到宿舍接起第一通电话,是爹劝她十月回国。
祖辈年事渐长,往后相聚的时日无多。
她抿唇沉默。
离家时,爷奶都很硬朗,爹妈年富力强。再过几年荣归故里,也算给家人争光。
其实她不知道,移居四年,这座摩登城市,承载她太多的青春篇章。
亲密的伙伴,相爱的恋人,熟悉的语言,向往的工作。
还有楼下吃惯的餐厅,和街角坐熟的café圆桌。
冷灰色的摩天大楼里,还没有她的一席之地。
风吹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,已然成为一曲耳畔难以磨灭的歌。
沉浸在长大的快活里,她不知道,那年十一,爹四十不惑,却惑那个自幼喜欢围着自己转的女儿为何忘了道一句生日快乐。
电话另一端,爹还想再说,却被轻扯了衣角。
他们都知道,儿大不中留了。
长幼相聚半生,分别是迟早,所以,让她自己随心而居就好。
(三)
深夜难眠,她刷起朋友圈,看到归国好友的最新动态,突然鼻子一酸。
“十一将近,带上两家老人,两个娃子,重温党和大北京的红光。”
依旧人潮熙攘的背景,天安门城楼是万年不变砖红的墙。
主席那熟悉的肖像在高处笑而不语,欣慰地俯视下方统一红T的四世同堂。
聊天名单里置顶的群聊有一个温馨的名字,家。
家里的最后一句,是爹惯例每年都问的:今年十一,回家吗?
留洋九载,现有小车一辆,房本一张。
上月,男友突然回国,小车在送他的路上撞去修理,房本隔夜变成废纸一张。
他说,我爸病了,我得回家。你若同我回国,后半生咱们相濡以沫;你若不甘回国,以后大洋彼岸,天各一方。
回家,夜深人静,她何尝不想?
可离乡九年,放弃了摩天大楼高层那张景致不错的办公桌,她的人生还有什么?
(四)
又是一年国庆将近,永不停歇的长安街依旧人潮熙攘,倏然闪过一家五口亮眼红装。
她挺着肚子,挽着爹,爹笑出了两颊的皱纹,笑出了鬓角的华发。
身后是挽手话家常的妈和婆婆,以及背着孕妇包和电脑包的他。
现在的北京,也是随处能见梧桐树,遍地开了咖啡厅。
往来外国友人络绎不绝,商圈摩天大厦鳞次栉比。
现在的她,比起随风摇曳的大叶梧桐,更爱街头巷尾的杨柳芬芳;喝够了咖啡的浓醇,怀念起豆汁儿的酸香。
看多了冷灰色的摩天大厦,更偏爱正红墨绿的城墙琉璃瓦。
她隐约明白,为何那么多侨眷,即便功成名就,临秋末晚,也要回乡。
因为,这里是家。
虽然她没什么功名,却也没耗到告老还乡。
“爹,十年前,我欠您一句生日快乐。”
爹望着城楼上空的斜阳,语重心长。
“孩子,这一句,你应该还给国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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